评论

民族学考研:羌族民歌[花儿纳吉]文化本源探秘

原标题:民族学考研:羌族民歌[花儿纳吉]文化本源探秘

羌族民歌[花儿纳吉]文化本源探秘

华明玲

【摘要】[花儿纳吉]是广泛流传于羌语南部方言区的一支民歌曲牌,因衬词中有“花儿纳吉”而得名。[花儿纳吉]旋律具有羌族传统民歌风格,歌词采用汉语七言诗句加上羌语及汉语衬词构成,具有优雅、尚美的艺术效果,及羌、汉文化交流融合的特征。论文通过对[花儿纳吉]的产生土壤、艺术形态、社会功能等进行分析,考量此类民歌在民族艺术发展过程中所代表的思想意识及产生的文化价值。

【关键词】羌族民歌;花儿纳吉;艺术形态;文化价值

[花儿纳吉]是流传于羌族聚居地南部方言区的一种民歌形式,是该区域羌族人民在结婚典礼和节日娱乐中广泛传唱的民歌小调曲牌。其流传地包括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理县、汶川县大部分羌族村落和茂县凤仪镇周边的部分羌族人群。这支民歌曲牌的得名主要源自歌曲中采用的羌语衬词[花儿纳吉]。本文在对羌族地区音乐文化多年的调查研究中发现,[花儿纳吉]是羌族劳动人民历史、信仰、民俗等传统文化的结晶,也是其传统与现实融合、传承与创新并用的艺术发展轨迹。

一、特定文化时空中[花儿纳吉]的产生背景

[花儿纳吉]流传于羌族聚居地南部方言区,这一区域的大部分羌族村落还保留着羌语交流的习惯,而村子里流传的祭祀歌曲、山歌、劳动歌、酒歌等,都保留着完整的羌语唱词。但婚礼歌曲中的[花儿纳吉] [格姆哟哟] [哭嫁歌]等,早年的羌语唱词几乎失传,当下多采用汉语演唱,其产生背景或与羌族婚俗的变迁和羌汉人群交流融合有着极大的关联。

(一)[花儿纳吉]产生的文化语境

以成都市南宝山木梯羌寨为例,此寨子原为汶川龙溪乡跨坡村夕格组,“5.12地震”后作为失地群众整体搬迁至此。地震前的夕格羌寨海拔2 800米,被誉为“天上的云朵”,交通极不便利,搬迁之前不通公路,与外界交流全靠人背马驮。因此,羌族传统文化保留非常完整。全村目前60多户近300人口中,95%以上为羌族,在日常生活中全部使用羌语交流。木梯羌寨目前保留着完整的羌年大还愿仪式、传统的婚丧仪式和各种驱邪、治病的羌族法事;同时,寨子里也保留了耍狮灯、庆春节、过端阳等汉族习俗。

寨子里有成都市羌年非遗传承人杨贵生释比及他的儿子,也是他的徒弟杨永顺。他们能够唱诵数十部采用古羌诗句创造的释比唱经,长度达一万六千多行,是重要的羌族文化遗产。此外,寨子里流传着大量采用羌语演唱的萨朗舞歌、劳动歌、山歌、酒歌、风俗歌曲等,是羌族音乐文化重要的传承地。以下是课题组对传承人杨永顺的访谈:

问:[花儿纳吉]一般是在什么时候唱?答:[花儿纳吉]主要是在婚礼上唱哦,“花夜”的时候,大家要唱“盘歌”。这个唱盘歌有顺序,要年长的人先[唱历史],然后娘家人起头[唱板凳][唱桌子]这些,接亲的人就要“接歌”。后面就比较随意了。这些基本上都是用[花儿纳吉]的调调唱的,另外一首[格姆哟哟]的调调唱得少,就是你们昨晚上听的那些。问:寨子里其他的歌都是唱的羌语,为啥[花儿纳吉]和[格姆哟哟]唱的是汉语呢?答:原先村里的老人是唱的羌语,小时候就听过,我爸爸都还唱得来。[哭嫁歌]原来也是羌语,像我们妈妈他们都会唱羌语,后来我姐姐他们出嫁就兴起唱汉语了,现在结婚就不唱这个了,只唱“盘歌”,原来那些老的过程也简化了,很多人家都搞新式的婚礼①。

从上述访谈及多次参加羌寨羌年、婚丧嫁娶等仪式了解到,“花夜”包括“女花夜”和“男花夜”。传统羌族婚礼中的“花夜”无论在南、北方言区都很盛行,是羌族家庭最重要的日子。女子出嫁的前一夜称为“女花夜”,由女方主办,所请宾客为女方的亲戚,但是男方接亲的队伍和“红爷”(羌族对媒人的称谓)也需参加。“男花夜”由男方主办,主要宴请男方的客人及女方的送亲队伍(女方家的兄弟、堂、表兄弟等)。“女花夜”和“男花夜”都有喝酒、跳萨朗舞、唱盘歌等环节,只是所唱的内容有所不同,在“男花夜”中不能够唱[骂红爷]和[骂接亲],这两首都只在“女花夜”中由女方家族的成员唱,是为了表示不舍,故意“以骂代谢”的一种表达方式。

[花儿纳吉]作为“花夜”最重要的歌唱曲牌,早年的羌语歌词已不多见,但在发展过程中也创造了丰富的汉语歌词内容,不仅要将羌族历史及传统唱清楚,而且需要展示男女双方家庭的实力,因此其唱词的文采十分重要。随着汉文化知识的普及,羌人普遍仰视有文化的羌人,愿意接受他们带来的汉文化诗歌模式,因而,逐渐用汉语诗句代替了羌语歌词,是学习和模仿汉文化的杰作。但这毕竟是模仿,其歌词汉化不充分,歌词主体框架为汉语七言诗句,但却保留了部分羌语词汇作为衬词。这既显示了文采,也顺应了羌民的母语习惯,群众接受度高,利于传唱。

(二)[花儿纳吉]产生的时代背景

[花儿纳吉]虽然不仅仅在“花夜”中唱,但其主要产生于婚礼过程中。其产生的时代背景与羌族婚俗的与时俱进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花儿纳吉]曾普遍采用羌语演唱,羌族村寨中一些老年人至今能够用羌语演唱,但目前在婚礼、休闲和娱乐场所,均采用汉语演唱,体现出明显的歌曲汉化进程。与此相反,地处羌族核心聚居区域的茂县太平乡杨柳村,婚礼对歌却至今采用羌语演唱。课题组在杨柳村调研时,了解到其婚礼中的“花夜”与木梯羌寨的“花夜”形式相同,唱诵“盘歌”的方式也基本一样,村里称之为[对歌]②(图1),也是娘家人与接亲的人率先对唱,歌词内容同样十分丰富。谱例中这首[对歌]的歌词大意为:(问)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答)今天是个好日子。(问)好日子里要做什么?(答)好日子在办婚礼。

图1 谱例一

杨柳村与木梯羌寨的人口分布情况大致相似,95%为羌族人口,日常交流用羌语,但都能够说汉语。这首[对歌]没有用固定的曲牌来称呼,其旋律采用五声音阶徵调式,节拍为2/4与3/4的变换拍子,实际上以2/4拍子为主,节奏重音明显,演唱时有爆发力,彰显演唱者的实力。除此谱例记录的歌词外,还有包括唱历史、夸新娘、夸新郎等内容。整体来看,是接亲队伍与娘家人互相客气,并互相展示实力和诚意。比如娘家人就唱自己的姑娘有多能干,嫁出去有多遗憾。接亲的就唱自己家财雄厚、不会亏待新娘等内容。

杨柳村地处叠溪海子以北,属于羌语北部方言区,其风俗与南部有一定差别,但“花夜”对歌(盘歌)的方式是相同的。杨柳村至今采用羌语唱词,木梯羌寨却从羌语过渡到了汉语唱词。这至少说明采用汉语唱词的[花儿纳吉]产生年代不会太久远,也就是近几十年汉化加速的结果。随着汉文化的快速渗透,羌族婚礼在模仿汉族婚礼的过程中,创造了更具有文人范式和时代特征、旋律唱腔更为复杂、优美的婚礼“盘歌”,即[花儿纳吉]和[格姆哟哟],早先的羌语婚礼歌便逐渐淡化和消失了。

木梯羌寨的另一首盘歌[格姆哟哟]的歌词内容,亦可以说明这一观点。它与[花儿纳吉]一样都是采用汉语词句加羌语衬词构成,其中的“唱新娘”歌词基本格式为:“(格姆哟哟)新人(呢)穿的(呀)什么衣(呀)(格姆哟哟)?(格姆哟哟)新人(呢)穿的(呀)白衬衣(呀)(格姆哟哟)”。整首歌词除了衬词,主要内容为:新人穿的什么衣?新人穿的白衬衣。新人穿的什么袜?新人穿的尼龙袜。新人穿的什么鞋(hai)?新人穿的绣花鞋。新人高上穿什么衣?白衬衣高上穿白衣。新人穿的什么褂?白衬衣上绸子褂。新人梳的什么头?新人梳的桂花头。新人挽的什么籫(zuan)?新人挽的盘龙籫。新人扎的什么绳?新人扎的红头绳。新人插的什么簪?新人插的弯弯簪。弯弯簪上什么花?弯弯簪上錾子花。新人包的什么帕?新人包的府绸帕。新人戴什么耳环?新人戴的银耳环③。

从歌词的内容来看,表现出民国时期至中华人民共和国初期羌族妇女的装扮特点,但词中的“尼龙袜”却是20世纪80年代的产物。因民歌的歌词往往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产生变化,老曲填新词或改变一些词汇使其更加时尚是极有可能的。[花儿纳吉]唱诵的内容与时代信息无太大关联,难以考证其产生年代,但根据其与[格姆哟哟]同时演唱、构词方式相同等情况来分析,这两首盘歌产生年代应相隔不远,均是羌族婚礼模式汉化过程中产生的新型民歌。

2020年羌年大型庆典活动在理县桃坪羌寨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展演中,汶川展演队表演了羌族情歌[花儿纳吉]。羌族青年们分成男女两队,用对唱的形式表达喜悦心情,传递爱慕之意。演唱全部采用汉语唱词,无论羌族还是其他民族的观众都能听懂,反响热烈。大型演出之前,我们就羌年和[花儿纳吉]采访了成都市羌年传承人杨贵生释比。他介绍了羌年的历史与意义,还给大家唱诵了一首羌语唱词的[花儿纳吉]。其中第一段歌词为:pu ɕi ʦa ɕi mu du(na χe jo)(xua ɚ na ʦi).ʦua phu ɚʨi(ɚʦi ne jo)ʦa ʨi(na)li(jo)(ʦi ʦi ɚ ne)。歌词共有三段,汉语大意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欢聚在这里,庆祝羌历的新年;来自各地的朋友,为着共同的目标,载歌载舞过新年;新年里有新气象,来年五谷再丰收,祝福大家如意吉祥。

杨贵生释比还介绍说,他们小时候就兴起唱汉语的[花儿纳吉],但是当时的老年人还是比较习惯唱羌语的。他估计汉语[花儿纳吉]是民国时期开始提倡的,现在到处唱的都是汉语的,羌语的很少有人还会唱。这首羌语歌词[花儿纳吉]的留存,充分证明了当下汉语唱词[花儿纳吉]的文化源头,它是羌文化在与汉文化碰撞过程中,产生的新型民歌形式。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责任编辑:

平台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阅读 ()
大家都在看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