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文学大系·传说·福建卷》是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的指导下，在福建省民间文学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历时多年编撰而成。该书入选各类民间传说1263篇，共计131万字，是迄今为止福建民间传说收录最完整、注释最完备的一本书。该书介绍了福建地区浩如烟海的民间传说，具有浓郁的福建地方特色，完善了中国口头文学遗产数据库，为中华民族保留珍贵鲜活的民间文化记忆。自2023年4月6日起，公众号陆续推出线上“民间传说”专题，向大家娓娓道来福建的民间传说。
#人物传说
孔子无奈拗事馆
01
有个工[1]，孔子骑着白马，云游至西山地方，看见路旁有一间店，门上大书“拗事馆”三字。
孔子心里纳闷，进店问主人是怎么回事。主人说：“‘拗事’就是‘辩驳’。如果有谁能拗赢我，店中的东西可任选一件。如果拗输了，那就拿件价值相当的东西给我。”孔子想，这回你倒运了，他指着店中摆设的各种各样东西问：“这些都是你拗来的吧！”主人骄傲地笑答：“当然是。”孔子又问：“我来拗一下行不行？”店主人说：“孔圣人博学多才，我定请问圣人，何处冲来[2]，往何处去？”孔子答：“从鲁国来，往去处去。”主人又问：“令尊令堂尚在？”孔子答：“托福，健在。”主人站了起来，笑着说：“你输了。”孔子瞪起眼睛说：“何以见得？”主人说：“你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游则有犯。’今你父母还在，却千里迢迢游历在此，问你何处去，你又说不出，岂不是输了。”孔子语塞，只得拱手认输，把白马给了主人。
孔子离开小店一路行来，又无脚力[3]，心里好不怵惶。正在叹息，远远望见一位老人骑着瘦驴而来。那老人到了面前，跳下驴来问：“孔圣人往哪里去，为何不乘车骑马？”孔子这才看清是八仙之一的铁拐李，像见到亲人一样地诉起苦来，把拗事馆的遭遇告诉了他。铁拐李大惊：“岂有此理，快快回去，我给你拗回来。”孔子大喜，跟铁拐李回到小店。主人见了，说：“送货上门的又来了。”铁拐李很不高兴地说：“我跟你拗赢了，白马还给圣人，拗输了给你驴子，如何？”主人说：“使得[4]。谁先说？”铁拐李说：“让你先说。”主人问：“大仙干何职业？”铁拐李答：“仙家慈悲为怀，普济世人。小仙行医。”主人鄙夷地说：“你医什么病？”铁拐李摇晃了一下葫芦，得意地说：“谁不知道我铁拐李能医百病，能治人间难症！”“既然能医百病，你自己跛脚为何医治不好？”店主说完哈哈大笑。铁拐李满脸通红，丢下驴子，拉着孔子狼狈而去。
两人走了一程，心中无限懊恼，加上天气又热，就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这时，一个彪形大汉挑了两头大肥猪来到面前，放下担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孔子见了不禁啧啧赞叹：“此人真神力也。”铁拐李认得他是杀猪的毛老二，跟他打了招呼后问他：“老二，今天去哪里？”老二说：“碰上你们一仙一圣，今日我生意一定好。”接着又问：“你们怎么不骑马坐车，却要走路呢？”铁拐李把拗事馆的遭遇说了一遍。毛老二摇晃着脑袋连声叫嚷：“你们小看他了，他能把鸡毛拗得沉下水，把石头拗得浮起来，拗得天转侧地眨眼，和他拗事的人十有八九准输的。”两人听了瞠目结舌，毛老二又对他们说：“走，你们跟我去把东西拗回来。”孔子说：“罢了，免得又连累你。”铁拐李说：“算了，我们身上都没有值钱的东西了。”毛老二拍着胸膛说：“怕什么，我自有办法。”
孔子和铁拐李半信半疑，跟着毛老二回拗事馆，毛老二把两头肥猪放在店门口，对主人说：“今天我跟你拗一拗。”主人道：“毛老二，你哪里来的雅兴？”毛老二指着两头肥猪说：“要是我输了，出两头肥猪；赢了，要白马和驴子……无三不成礼嘛！”主人道：“哦，原来你是来打抱不平的，好，谁先说？”毛老二说：“我先说。大家都说拗事馆厉害，你的脑袋十分精灵，而猪是最蠢的动物，你的头一定比我大肥猪的头更重。”主人一听，连连摇手：“不拗了，我输了。”孔子和铁拐李都觉得奇怪。店主人说：“再拗就要割我的脑袋了。看来你比铁拐李、孔圣人更高明，佩服佩服。”随即叫伙计把白马和驴子牵来还给他们。
孔子和铁拐李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注释
[1] 个工：一天。
[2] 何处冲来：从何处来。
[3] 脚力：指代步的牲口。
[4] 使得：要得。
资料相关
讲述者：李开珍，男，50岁，上杭县
搜集整理者：李媚，23岁，将乐县，裁缝，高中
搜集时间、地点：1986年9月于将乐县
#风物传说
金湖的传说
02
相传王母娘娘收伏的这两只鼠精本来一直被罚在蟠桃园做苦工，王母见鼠精多年来管理果树有功，就赏赐两瓮仙酒慰劳。两只鼠精高兴地把两瓮仙酒喝了个精光，喝完酒兴大发，不觉把太上老君一葫芦金丹当点心吃了，又把灯池的香油喝了个够。待他们清醒过来，才知触犯了天条，小命难保，就窜出南天门，溜到人间，在闽西北山区落脚藏身。岂料在天庭从未交配过的鼠精，到了人间甚是放纵，不多时，已鼠患成灾。最后竟发展到咬人啃畜，鸡犬不宁。
此事传到天庭，众神愤怒，纷纷请命，怎奈玉皇大帝根本不管。玉皇大帝的宠物金猫见众神不能下凡灭鼠，便私自下凡消灭鼠妖。金猫在天上原是食斋[1]的，一吃鼠肉觉得味美肉鲜，不禁食欲大开，并练得十八般捕鼠技艺。却被玉帝发现，哇：“大胆金猫，竟敢私自下凡，该当何罪？”便率兵追赶捉拿，被玉帝用“定身法”定在了金湖，成了猫儿山。
玉皇大帝的弟弟叫逍遥君，与王母娘娘的侍女偷偷相爱。两人相会时，逍遥君谈起了金猫之事，侍女不由对金猫肃然起敬，请求逍遥君带她下凡祭奠一下金猫。逍遥君却以天规为由，极力阻止。侍女决定自己去。一天，趁王母娘娘熟睡，偷偷下凡祭拜完金猫，正想回天庭，却发现猫儿山下的金湖非常美丽。侍女想，天上一日、人间千年，我游完金湖再回去也不迟。于是她纵情游览金湖。
这天，侍女发现悬崖上有一株灵芝，于是轻舒广袖正要采灵芝，却凭空飞来一只大网，把她罩住。越挣扎网收得越紧。这时，两只鼠妖出现在面前，得意洋洋地说：“想不到吧，金猫咬死了我们的鼠精大王，它自己却被玉帝定为石山，我们趁机偷了它的收仙网，正想网住一位仙人，吸了他的仙气好成精，你却送上门来。”两鼠妖正要上前，才一迈步，就变成两块丑石，再也动弹不得。侍女正感奇怪，突然收仙网不翼而飞，随即，逍遥君站在了面前。侍女悲喜交加，扑在逍遥君身上。逍遥君轻抚着侍女的背说：“其实，我知道你非下凡不可，因怕你出意外，只好偷偷跟你下凡。”侍女娇嗔道：“好呀，你明明就在身边，却看我出洋相。”逍遥君笑道：“让你尝一点苦头，就不会私自离开我了。”侍女故意说：“我要报复你，一个人待在金湖，不回天庭了。”不料逍遥君反而得意地说：“你报复不了我。”侍女解：“为什么？”逍遥君由衷地说：“金湖这么迷人，何不叫金猫兄证婚，在此结为真正的夫妻，不回天庭了。”侍女禁不住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了逍遥君。
于是逍遥君与侍女在猫儿山前，拜天拜地拜金猫，结成了夫妻。逍遥君对甘露岩手指一挥，石窑内立时出现了金碧辉煌的房屋，顶上不假片瓦、下面一柱支撑。逍遥君与侍女住进了甘露岩，一时间甘露岩金光万道，龙王派出了最英武的龙子，凤凰派出了最灵秀的凤女夜夜保护甘露岩。从此，逍遥君与侍女夫妻恩爱，不久还生了个活泼可爱的俺囡仔[2]。
可惜好景不长，玉帝和王母娘娘发现此事后大为恼火，派兵抓他们。天兵天将知道玉帝与逍遥君手足情深，便请玉帝网开一面。玉帝总觉得侍女当弟媳妇，有损他玉帝的脸面，决意要推翻婚事。便不顾众臣苦苦说情，把逍遥君和侍女母女生生定在金湖大赤壁两边，还把金湖拦湖的青山搬走，结果金湖变成了窄窄的金溪。还故意安慰逍遥君：“什么时候金溪重新变成金湖，你们就能团圆。”
众仙以为搬一座大山可把金溪拦成金湖，可使他们夫妻团圆。孰料玉帝已做了手脚，不论众仙搬来哪一座山，一碰到金溪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仙没辙了，只好在逍遥君和侍女两座石山都看得见的地方，竖起了一面镜子（即镜屏峰），使二人通过镜子能遥遥相望。同时，将甘露岩前的两座山变成一钟一鼓，以钟鼓传递夫妻俩相互思念的心声。
不知过了多少年，凡间百姓竟然喊出了“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的口号。玉帝一惊，法力便消失无踪。1988年，水电工人在十八滩下游庐庵滩建起了大坝，金溪终于重新变成了金湖。在绝望中沉睡了千万年的两座山又紧紧贴在了一起。你看金湖上的情侣石，那高大魁伟的山岩就是逍遥君，比他稍矮、与他相拥而立、婀娜多姿的山岩就是侍女，紧紧依偎在两块山岩之间的小岩石，不就是两夫妻天真可爱的小俺囡仔吗？
注释
[1] 食斋 ：吃素。
[2] 俺囡仔：女孩。
资料相关
讲述者：杨怀荣、顾强荣、马凤元、傅光辉等
搜集整理者：廖允武，男，58岁，三明文学艺术院原干部，大专
搜集时间、地点：2006年3月于泰宁
#历史传说
俊茂妻
03
清朝雍正年间，沙县赤朱坊直巷尾（今教育局一带）住着张姓一家，其子是个只[1]落第童生，名俊茂。俊茂因父死兄离，无余资可供求学之费，可怜一片雄心，终为逆境消磨净尽。
一工[2]暗边[3]，张俊茂在池尾突遇一丽人，袅袅婷婷，在夕阳下，甚是动人。噫，俊茂把眼瞧着，心想谁家女郎，小小赤朱坊，怎的没见过？于是尾随其后，发现丽人走进官司后（今金鼎城）巷子，从一家贴有半新不旧的对联门口进入。看那对联：
平阳世守三章约，子建才高七步诗。
俊茂琢磨了一下，这平阳可能是西汉开国功臣曹参吧？他继萧何为丞相，赐爵平阳侯。三章约是萧规曹随吧？子建为三国曹植。曹丕为文帝，妒忌曹植才华，曾令他七步之内作诗一首。
分析了一下，确认是曹家的祖宗联，无疑这丽人是曹家新娶的媳妇。官司后好久不走，难怪不曾见过。俊茂回到家，形离神接，情难自制。自从巧遇少妇后，上街不再走梅子岭，总要从官司后绕道，意想再能见到少妇。
流光如矢，半个月后的一天日昼边，终于再见少妇。她提着篮子从曹家出来，穿直巷，往左向北门走去，一路倒也怡然。原来她是到程子峡（程子峡在农校后面）为其夫送饭。到程子峡要经过狮子峰，土名岩尾；上有古庙高耸，名仙奶庙；下有小河蜿蜒而过，名畔溪，一座板桥交通其上。
少妇行至狮子峰下，觉背后有人，追逐甚急，往右避让一步，让人先过，然后缓步上板桥。俊茂猛一回头，喜笑颜开，上前与之搭讪，少妇不理，躲闪而过。
少妇溜走，俊茂怅怅然的。一连数日，先到岩尾桥头等候，欲意再见少妇。有一天，忽望见半里外重阳庙少妇行来，倩影亭亭，临风含笑。俊茂大喜，直觉人生机缘不能错过，见四围无人，坦然裸卧于桥上，阻拦少妇，笑盈盈与之缠绵情话。少妇见状，惊骇不已，毅然返回桥头，下来溪边，卷起裤脚，直露一双雪白玉腿，仿佛抟雪作肤，镂月为骨。少妇手提饭篮，蹚水过溪，一任乱石碍脚，冷水浸肌。
俊茂看时便觉魂销骨化，不禁唱起沙县山歌：一双玉箸插落河，手拿罗盘水上浮。肯配书生为夫妇，免罢[4]送饭苦与劳。少妇不慕膏粱，自甘腐乳。免罢送饭她漠然，免罢苦与劳，她不为所动。如此挑衅，怪腻腻的不爽快，不暇择词，答歌道：
一双玉箸插落河，手拿罗盘水上浮。
愿配农夫为夫妇，书生难买我眉毛。
这难买我眉毛，让俊茂有点傻眼。《诗经》的“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确实容貌美丽，宋玉的《招魂赋》“蛾眉曼睩”的天然修眉，亦是动人。
少妇唱完，径直到了对岸，头也不回，过田间阡陌直往程子峡去了。俊茂还在为难买我眉毛的触目伤怀中。俊茂怅然而返，行约数百步，又折回上山到仙奶庙，求得一签，签曰：“人生遇合，到处皆缘。缘未至，不得营求；缘既至，无从规避。”俊茂怀揣诗签，神色黯然，只觉阴霾掩日，冷气袭人。
其实俊茂已有家室，只是一时贪恋而已。有一天，俊茂要出远门做一笔小生意，其妻李氏凤姬端上一杯热茶，献给俊茂道：
十指尖尖捧玉杯，我郎出去及时回。
路上野花不可采，家中养有一枝梅。
俊茂想起桥上心迷意乱，深感羞愧。辗转思量，妻子一番话，打到肾一般，心大感动。她的忠告像紧箍咒，时时提醒，使之洗心涤虑，作为良民。俊茂因此安静了一段时间，不提。
时光荏苒，节序催人，大雪刚过，冬至来临。俊茂隔壁乐姓，是个木匠师傅，他以“上等上，泥水木匠”自居，加上刚暴小富，就更喜欢欺负贫弱。早晨在门口当天敬香，作揖三下，先是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大声说道：
“冬至冬来冬至冬，我家正是冬，右家空隆隆。”
此时，李氏凤姬也正在烧香，她恢廓大度，听了只嗤嗤好笑，不因丈夫不家，就不自信好欺负。她不假思索地对着苍天大声祈祷道：
“冬至冬来冬是冬，等得我夫登金榜，不是冬来也是冬。”
老乐听到“登金榜”三字，自觉晦气，独自追思，十五岁的孩子《三字经》读了三年还过不了一半。虽为先富，无以自慰，张家后贵也未可知。退回客厅，为儿子不学无术添了无限心绪，况味至苦。从此再不敢欺贫爱富。
早饭后，几个儿童要求李氏讲故事，其中就有乐家的。俊茂妻津津乐道，讲小鸟、苍蝇、蚊子三个聚在一起歇凉，比赛谁更厉害。
小鸟道：“我个大，我先来。”大家赞同道：“好好，你先来吧。”
小鸟啾啾振羽：“世界算来我最强，五谷丰熟我先尝，吃啦饱逼逼，梧桐树尾好歇凉。”
苍蝇也激昂慷慨，嗡嗡擦翅：“世界算来我最强，山珍海味我先尝，吃啦饱逼逼，皇帝殿里好歇凉。”
蚊子不慌不忙，细声细语，很是自信：“世界算来我最强，皇帝娘娘我先尝，吃啦饱逼逼，红罗帐里好歇凉。”
小鸟听了很生气，念自己只吃些粗粮，自愧不如它们的珍馐佳肴。盛怒之下，就把它们两个啄去吃掉了。
注释
[1] 个只：一个。
[2] 一工：一天。
[3] 暗边：傍晚。
[4] 免罢：免掉。
资料相关
讲述者：徐肇政，男，50岁，三明检察院干部。
搜集整理者：徐肇敏，男，53岁，沙县一中教师。
搜集时间：1990年
流传地区：沙县城关、夏茂、梨树、高桥
#风物传说
用“喔——喂”来叫风
02
闷热的夏天，在农村常常可以听到农民叫“喔——喂”，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他们是在叫风，只要叫上数声，凉爽的风就会向您吹来。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位财主盖房子。这财主很坏，经常欺压百姓，盖房时强迫大家为他砍大木头，这些木头大到要七八个人才能扛得动。
房料准备好后，财主选了个吉日扶拼[1]。那天，天气很好，既没风，更没雨。
这些大木拼又笨又重真难扶起来，大家为了齐心协力，用“喔——喂”为口令将木拼快扶好时，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大风却把拼吹倒了，再扶再吹倒。奇怪，停喊“喔——喂”，风也停了。
听说那是老天爷为了惩罚那家财主而吹来的风。到现在人们一喊“喔——喂”，老天爷认为财主又扶拼，又吹风来了。所以在农村还常常可以听到农民用“喔——喂”来叫风。
注释
[1] 扶拼：拼，连排的柱子。扶拼，即把连排的柱子撑立起来，与另外的“拼”连结在一起。
资料相关
讲述者：王立豪
搜集整理者：王世亮
搜集时间：1987年7月
流传地区：延平区王台、来舟一带
选自：《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福建卷·南平市分卷》，刘光舟主编，第326页。
（来源：《中国民间文学大系·传说·福建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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