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四季的小河
姜军||江苏
老家门前有一条小河,河水自东向西,静静流淌,流经村庄、田地、树林,流进成长的记忆,流过故乡的春夏秋冬。
老家的村庄背靠老堆,临河而兴。老堆曲折延伸,河岸蜿蜒向前,村庄徜徉其中,紧密相依。河水无私地滋润大地,老堆默默地遮风挡雨,在悠长岁月的积淀中,村里人的性格中既有似水的宁静泰然,又有老堆那样的稳重憨厚。
一年四季,冬去春来,小河两岸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水一样,自然纯朴,波澜不惊。小河南岸地势开阔,沟渠纵横,田地肥沃,从春到冬,种植小麦、水稻、油菜,父辈们在此挥洒着汗水,收获着希望。小河北岸是齐整的菜地、稀疏的树林和错落有致的房屋,屋前的一条小路联通了各家各户,形成了向远处延伸的村落。家是永远的港湾!这一座座简陋的老屋见证着人们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记录着平淡生活的苦辣酸甜、油盐酱醋。俯瞰小河两岸,蓝天白云下,河道像舞动的丝带飘逸在田野与村庄中间,黄绿相间的田地一览无余,红砖带瓦的房屋被绿色环绕,突起的屋脊上炊烟袅袅,随风舞动,弯曲、厚实的老堆犹如巨龙般伴随着村庄。红的瓦、绿的叶、青的水、黄的堆、蓝的天共同绘就了一幅纯朴、温馨的自然画卷。
春天的小河生机勃勃。乍暖还寒时刻,万物奋力挣脱冬的束缚,舒展筋骨准备叩响春天的大门。阵阵春风如同催征的号角盘旋在小河两岸,缕缕阳光冲破风的围剿撒向光滑的冰面。在暖风、阳光的抚摸下,渐渐融化的冰面晶莹剔透,就像满天星斗坠落河面。冰面解冻时的夜晚,站在岸边能听到整个河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如同无数只破茧而出的蚕蛹在撕咬着茧壳,就像躺在河岸边草尖不时地触及脚心一般的酥痒。初春时节气温变化无常,解冻绝非一朝一夕,需要反复地“较量”数日。等到全部解冻的那一刻,带着春天气息的河水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跳跃着、翻滚着冲向前,把残留的漂浮物带向远方,留下像镜子一样透明、干净的河面。河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唤醒半睡半醒似的草木,暖风像一双巨掌,反复地抚摸着两岸,原本枯黄的干草上渐渐地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冒着绿芽的枝条间偶尔飞过几只鸟儿,叽喳地叫个不停,与浪花声、风声一同演奏起春天的交响曲。此时!小河南岸的田地里依然是一片光秃,硬邦邦的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水干涸之后留下的盐碱似的土,风吹过时,扬起阵阵灰尘。大干渠两侧的杨树刚刚吐绿,田间地头里三三两两的人在清理沟渠、田埂,修整抽水泵。小河北岸的菜地里是一派忙碌景象,各家乘着农忙时节来临前经营一下自家的“菜园子”,翻土、施肥、浇水、结篱笆、疏通水沟,在气温回暖的清晨栽植几行绿,点下一片豆。
夏天的小河激情四溢。在醉人的春光里,夏日的身影匆匆而至。天空中偶尔飘过的几缕白云,像是蓝色海洋中随风航行的帆船,像是辽阔草原上自由漫步的羊群,在一片宁静中增添了几分动感。此时的小河活力四溢,翠绿的青草、成荫的树木装点着河岸,燥热的风带着阵阵清香吹拂而过,碧蓝、清澈的河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欢快的鸟儿时而蹲守在岸边留恋水中的倒影,时而飞跃到河中间,炫耀一下矫健的身姿。成群的鱼儿列队悠闲自在地溜过被阳光照射的,清澈见底的岸边,稍稍一点动静后又快速地四散而逃,相约去深不见底的河中央重新集结。小河是大自然给予村庄的恩赐,在酷热难耐的季节里,河水散发着清凉、播散着欢乐、滋润着万物。在清凉的河水中游泳是小河带给孩子们的最大乐趣,就像蜜一样涂抹在童年的记忆当中。刚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就在大孩子的“怂恿”下,无师自通般地学会了游泳。从第一次下河游泳那天起就对小河产生了虔诚般的热爱。每年刚到冒汗的时候,就不顾父母的阻拦,和庄子上七、八个孩子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小河的怀抱。面对略带凉意的河水,站在岸边先活动一下腿和胳膊,然后抄起水往胸膛上揉搓,适应了水温之后,脚掌用力蹲一下河床,奋力向前跃出,在手和脚的协力下,身体轻盈、舒展地在河水中自由穿行。清澈的河水像一双温柔的手掌,用刚刚好的力度,刚刚好的温度触摸着身体的每一个毛细血孔,将身上的汗水、灰尘洗涤的干干净净。孩子们自创的水中动作可谓五花八门,时而漂仰仰(仰泳),时而“狗刨”,时而扒着河底“潜猛子”,时而直立着,脚不触地地立在河中央,任凭水流冲击,我自岿然不动。玩得兴起时,开始分拨打水仗、捉迷藏或者挨个从小桥上“跳水”,比一比入水后谁潜的更远。在河水里折腾累了,就躺在岸边松软的像地毯一样的草地上,享受日光浴的同时,呆呆地仰望蔚蓝的天空,不经意间,就能看到一架银白色的飞机轻轻地掠过头顶,留下了一道渐渐扩散,慢慢消逝的白色痕迹,也留下了农村孩子对蓝天的向往,对飞翔的渴望。到了打麦子时,也会跟着大人在晚上下河游泳。夜晚的小河温柔、安详,轻柔的晚风、皎洁的月光、亮晶晶的河面、哗哗的水声、阵阵的哇叫令人陶醉。在河水中,我们不敢像白天那般“放肆”,只是静静地蹲在河中,任水流温柔地抚摸着全身。夏天的小河!还见证了我们不谙世事、胆大出格的糗事。中午时分,刚从水里上来的我们一个个赤条条地爬到机面房的平房顶上晒太阳,或分散“潜伏”到稻田地南边“照看”一下范庄的西瓜地,“光顾”一下大干渠边上的鱼塘。河岸边,父母们拿着棍子,吼叫着寻找自家的孩子,西瓜地的主人、看鱼塘的老爷爷跨过田埂、沟渠执着地追打着“肇事者”。如今,当年的这些经历已然成了最温馨的回忆。把河水“搅浑”后,我们几个被戏称为“堆南洗澡队”的“熊孩子”偶尔会光顾一下后庄的柴湾,与别的孩子切磋一下水仗,但是自家门前的小河一直是深深扎根于我们内心的主场。对于我们同龄人来说,小河既是成长的记忆,也是真正长大的里程碑,与小河亲密接触的那一刻起,即是学会了面对风雨,自信成长。
夏季的暴风雨中,老堆上的雨水夹杂着泥沙滚滚而下,冲破篱笆,冲毁菜地、树木,漫过大场,一股脑儿地倾泄到小河里。此时的小河摘下了温柔的面纱,狂风暴雨中,河水混浊、浪涛拍岸,尤其是那满满当当,几乎就要漫过河岸的滔滔河水让人担惊受怕。好在一阵风雨过后就是风平浪静,彩虹高悬,坚固的堤岸一次次都能束缚住肆虐的河水。对于生活在河边的人来说,如果说小河是生命线,那么河水就是营养液。小时候,各家吃水都从河里挑,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挑水把院子里的水缸灌满。直到后来各家在院子里打井取水,才停止饮用河水。门前的菜地需要大量地从河中挑水浇灌,在河水的滋润下,辣椒、黄瓜、茄子、西红柿等各种蔬菜长势喜人。农忙时节,走进菜园,随时都能吃到绿色、可口的瓜果、蔬菜。打麦子前,从河里挑水浇场,浇透后再用水泥滚子反复碾压,直到大场光滑、平整。种植水稻是濒临小河的堆南人特有的福利,地多、距离近、取水方便。收完麦子不久,各家赶着牛或雇上手扶拖拉机,套上铁犁,把稻田里的土翻垦一遍,再用耙整平地面,清除杂物。放水浇地时,河边平房里的抽水站将河水抽到一个地面铺着水泥的长方形池子里。连接水泵的,能钻得下人的大铁管子喷出粗大的水柱,混浊、湍急的河水在水池中兜上几圈后,蓄足力量咆哮着冲向大干渠,几经曲折后流向各家的稻田地。阳光下,浇满水的田地像面镜子似地闪闪发光。每年育秧或栽植的时候,总有几天枯水期,小河倾其所有,抽水站昼夜不停,大人们轮流排班守候,随时封堵田埂上的缺口,绝不浪费一滴宝贵的河水。到了插秧的时候,稻田地人头攒动,人们不顾蚂蟥、蚊虫的叮咬,低头弯腰,光着脚踩在水汪汪的、像棉花一样松软的田地里,沿着拉直的线栽下一棵棵娇嫩的稻秧。不久之后,一眼望不到边,散发阵阵清香的绿色铺满了小河南岸,将夏日的河岸装点得更加活力多彩。
秋天的小河宁静深远。夏末秋初,早晨和晚间渐渐地感觉到秋天的凉意了,“秋老虎”偶尔在中午时分光顾一下。大人们反复地告诫孩子,立秋过后再到河里游泳容易生病,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孩子们只敢在中午悄悄地“骚扰”一下小河。真正到了秋高气爽的时候,河水中很少有人涉足,就连稻田灌溉的用水也少了许多,小河暂时告别了盛夏的喧嚣,回归了自然的平静。阵阵秋风中,河道中央漂浮的杂草、枯叶或漩向了岸边的角落里,或挂在了桥墩上,或拦在了覆盖整个河道的鱼网内。仿佛被筛子滤过的河面变得透明、平滑、宁静,与湛蓝的天空遥相呼应。在秋风的侵袭下,岸边的青草渐渐地枯萎、变黄,原本茂密的草丛变得稀疏了,那些被青草隐藏起来的砂礓、瓦砾露出了身影,平添了几分凄凉。即将南飞的候鸟聚集在岸边树叶渐渐泛黄的枝头上,吱吱喳喳地商讨着别离。连绵的秋雨悄无声息地撒在河面上,有节奏的簌簌声就像一支催眠曲,让整个小河半睡半醒般地笼罩在雨雾中。在“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时光里生活变得悠闲、惬意起来。人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打牌、或聊天、或邀上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喝上几杯。撑着雨伞走在河边,静静地凝望着雨水撒向河面,悄悄地织起一道薄薄的雨雾。偶尔看见有人身披雨衣,头戴斗篷悠闲自在地蹲守在岸边垂钓,有时难得一见地遇到老爷爷赶着小船,不紧不慢地驱赶着站在船边的鸬鹚(俗称鱼鹰)下河抓鱼。中秋节前后,稻田地一片金黄,空气中弥漫着清香,成熟的味道,沉甸甸的稻谷笑弯了腰,勤劳的父辈们乐开了怀。河岸边、小桥上人来车往,大场上机器隆隆作响,人们在这个金色的季节收获着希望,收获着快乐。菜地里的瓜果、蔬菜几经采摘之后,留下了日渐枯黄的藤蔓、枯叶和歪扭着的支架、篱笆。一片枯黄中,几行通红的小辣椒依然朝天挺立着,几个圆滚滚的南瓜躺在地上慢慢地变黄变老。待到一场秋霜过后,河岸边、稻田地、菜地里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白,冷风拂面的日子悄然而至了。
冬天的小河含蓄内敛。从老堆上刮来的凛冽寒风像一把剃刀,削光了树梢间残留的枯叶,削平了已经干枯的野草,又匆匆越过小河,继续扫荡着那片光秃的田地。此时的小河就像羞羞答答,待字闺中的少女,几乎拒绝了所有外来的干扰,默默地在风雨的陪伴下渡过漫漫冬日。河水不争、不吵,无惧严寒,不畏风雪,在静静流淌中暗暗地积蓄起聚合的力量,待到气温骤降时,宁静的河面开始结冰。随着气温的升降,冰面反复地融化、凝结,直到隆冬时节形成厚实的冰面。俯身河岸边,用棍棒敲击冰面时,整个河床都在颤抖,清脆的奔奔声不断地向远处扩散。胆大的孩子跑到冰面上玩耍,在冰面上凿洞,试图从不太冰冷的河水中抓鱼。然而,被冰层覆盖的小河充满了危险,往往鱼没逮到,洞却越裂越大,待到冰面发出滋滋声时,才赶紧跑向岸边,结果为时已晚,一脚插进河里,弄湿了棉袄棉裤,回家后还要不可避免地挨一顿打。冬天,早晚到河里挑水时,要先用扁担或锤子凿开冰面,河水挑回家后再倒进临时挪到厨房的水缸里。临近春节,当寒风不再那么刺骨时,岸边的枯草常常被人点燃,一簇簇的黑烟弥漫在河岸两侧。过不了多久,在冰层下的河水暗暗涌动,准备破冰而溢的时候,在岸边染上一层黑色的黄土里就会冒出尖尖的,嫩绿的芽儿。此时的小河两岸,仿佛听到了春天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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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姜军,江苏泗阳人,曾在西北某基地服役二十余年,现在江苏泗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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