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

文学评论 | 在史诗的尽头寻找被遗忘的童年

原标题:文学评论 | 在史诗的尽头寻找被遗忘的童年

作者:张 凡 刘凯丽

继上一部奇诡寓言式长篇小说《捎话》出版之后,作家刘亮程继续展开想象力的翅膀,在广袤的西部土地上创作了以内容浩瀚、篇幅宏大的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为叙事背景的长篇小说《本巴》。和藏族的《格萨尔》、柯尔克孜族《玛纳斯》并称为中国三大英雄史诗的《江格尔》,是流传于新疆卫拉特蒙古族部落的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长篇英雄史诗,描述了以江格尔为首的十二位英雄为保卫家园“宝木巴”与邪恶势力莽古斯战斗的故事。小说《本巴》的情节并不复杂,沉醉在七七四十九天青春酒宴里的江格尔,接到哈日王的挑战,先后派出吃奶的少儿英雄洪古尔与不愿出生的赫兰,他们用搬家家和捉迷藏游戏与拉玛国未出生的汗王斗智斗勇。在史诗故事的讲述中作家刘亮程另辟蹊径,加入了自身对回归故园与时间轮回的哲学思考,以童年时代最为常见的三种游戏——搬家家、捉迷藏和做梦梦串联起整个故事。

童年游戏与英雄史诗完美结合的背后,是作家刘亮程以史诗的外壳包裹着自身对故土归依的深刻的精神内核。

归乡的途径:梦与游戏

在本巴世界里,以孩童和游戏为主的部族斗争则可以被视为作家的“白日梦”。相比于《江格尔》侧重讲述十二位英雄与莽古斯的矛盾战争,《本巴》更像是一本掺有战争元素的儿童故事。喜欢玩游戏是孩子的天性,作家刘亮程深谙这一点,于是设定主人公洪古尔与赫兰:一个是未断奶的孩子,一个是在母腹里未出生的孩子。同时,他还虚构了小说中另一位重要人物——哈日王。哈日王同赫兰一样,不愿从母腹中出来,在这个满是大人的世界里,用母亲的肚脐眼张开眼睛来张望。后来忽闪大臣偷给王母吃了催胎药,让哈日王降生成左眼老成右眼天真的婴儿。于是游戏开始,洪古尔被哈日王一脚踢飞,坠落到车轮旁,被人用铁链牢牢拴着,身上背着沉重的车轮,艰难地跟在一匹公骆驼后面。接着未出生的赫兰为救哥哥洪古尔,用搬家家游戏,让转场中的拉玛国大人回到了童年变成了天真的孩子,蹲在地上摆着羊粪蛋和马粪蛋。被解救之后的洪古尔为寻找失踪的弟弟,又用捉迷藏游戏让草原上的一半人藏起来,另一半人去寻找。

搬家家和捉迷藏游戏都是童年时代特有的生命记忆,小说中赫兰用搬家家游戏回到童年,又在捉迷藏游戏中藏回母腹。追根究底,游戏的本质背后是归乡。作家将孩子的童年游戏以一种独特的叙说方式在史诗《江格尔》这一叙事大背景下呈现出来,缓解了小说厚重的历史感和史诗外壳的疏离感,并以儿时游戏拉近史诗与现代读者之间的距离。史诗是民族精神的起点,故乡是人生练达的起点。作家刘亮程摒弃史诗中对宏大战争的过多描绘,解构了以歌颂传统英雄为主的史诗主题,以一种荒诞的笔法和奇特的角度来呈现个人的时间观与生命观。

本巴时间:停滞与循环的置换

本巴国就像一座时间之坝,拦住了所有本巴人的衰老。可在这里,本巴国人只长到二十五岁,生命全部停滞在了二十五岁的青春时光,每一天既是昨天也是明天,人生不会有任何变化。

在满是大人的本巴国里,只有未断奶的洪古尔和不愿出生人世的弟弟赫兰仍是孩童。也恰恰是这两位孩童,在众英雄都对哈日王束手无策时,代表十二勇士和七十二宝通孤身前往拉玛国征战。在作家刘亮程看来,童年是无所畏惧的,也是人生最理想状态,正如作家在《虚土》中言及的,“到老了才会知道只有童年岁月最广阔盛得下一生的生活和梦想。”刘亮程在谈及小说《本巴》的创作时曾提及,“它是我写给童年的史诗”,是在“在古人想象力的尽头,接着往远处去想,完成了这本小说”。在小说的最后,阿盖夫人变成了一颗晶莹露珠,赫兰“小成一个念想”,所有人最终都回到了“那个形似宝瓶的母腹”。那是所有人的“本巴”,是每个人的生命开始。小说伊始,待在母腹里的哈日王给本巴国下战书,就是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即本巴国人停在二十五岁的真正意图。而后来,哈日王揭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是因为恐惧。因为现在的江格尔既害怕自己年幼无助又担心自己年老乏力,于是他带领本巴国人躲藏在身强力壮的二十五岁,他以为这个年龄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可以抵御任何外敌。因为父辈在老年时被莽古斯征服,故而本巴国人活在一个不愿醒来的一直在二十五岁的梦里。可是时间的停滞是暂时的,转动才是不可逆流的。

时间在历史的摆渡中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本巴时间也在故事结尾发生了置换,本巴国的一切开始衰老。不同于作家刘亮程曾经的黄沙梁时间、虚土庄时间、阿不旦村时间,本巴时间揭示的是一种因果轮回式的时间观。“我们都将回去,在那里重新开始。”故乡成为生与死的见证,也是能明确计算时间轮回的一种界定。某种意义上,这种时间的回转也意味着传统文化的恒久流传。江格尔带着来自母腹里就有的记忆,不断向后世传唱着九九八十一章的史诗,于是在轮回转世中小江格尔重生,在时间轮回中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得到传承、保存与延续。

长篇小说《本巴》中赫兰与洪古尔对母腹的回归,亦是作家自己对童年的一种回归以及对失落故土的挽留与眷恋。从某种角度来看,母腹是赫兰和洪古尔的灵魂之地,村庄则是作家刘亮程的灵魂归依之所。更进一步地说,小说《本巴》可谓充分地表达了作家刘亮程的故土情怀和时空观,特别在乡土社会的背景下刘亮程笔下的“母腹”与“母乳”被赋予了更多的社会文化内涵及深刻意蕴。人生如芦苇,故乡就是维系生命的唯一根茎。传唱了数千年的江格尔与众英雄的英勇事迹同样成为千百年来维系蒙古族精神世界和文化世界的重要根茎。终于,在史诗的尽头我们寻找到了被遗忘的童年。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责任编辑:

平台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搜狐号系信息发布平台,搜狐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阅读 ()
大家都在看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