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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中唯一暴露在阳光下的爱情,洞见法捷耶夫写作技巧

原标题:《青年近卫军》中唯一暴露在阳光下的爱情,洞见法捷耶夫写作技巧

《青年近卫军》有多条爱情线索,大多是隐性的、伏线的、平行世界式的。一般被前台的壮怀激烈的战斗主题给遮掩着,难以觉察到它们的存在。

如奥列格的爱情线索,开始的时候,他的恋爱对象是日后与侵略者打的火热的莲娜,后来,奥列格见到小说里的一号美女邬丽亚,心中也有一点心动,但是,在同学刘勃卡介绍了联络员妮娜之后,他与妮娜化妆成一对情侣,勘察城里的德军城防,很短的时间内,他便对妮娜产生了好感,两人分手的时候,他竟然向妮娜索要一吻,被妮娜羞涩地拒绝了。后来,在战斗中他们的友谊不断升华,但这一吻的回报,直到他们撤离时,妮娜才主动地予以了实质性的回报。奥列格的爱情在全书中,有头有尾。连奥列格的母亲,也把妮娜视作自己的准儿媳,后来奥列格母亲寻找儿子的去向时,妮娜一直陪伴着痛不欲生的母亲。

电影中的谢辽萨与华丽雅

再看谢辽萨的爱情,这是一种《泰坦尼克号》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式、《初恋》式的爱情模式,就是贵小姐与野小子的爱情落差。他与华丽雅从偶遇开始,到配合默契地一起进行地下斗争,情感不断升华,终成革命情侣。

上述四对情侣,后来在敌人大搜捕的时候,结伴一起逃亡,加上另外一个姑娘,也就是妮娜的表姐,组成了五人小组,可见他们的关系很铁。他们试图穿越敌我之间的实控战线,但未找到突破孔隙,只好各自分手。其中,两位男孩被捕牺牲,而两个女孩,均活到了战后,并建立了家庭。

另外,刘勃卡的爱情,属于青梅竹马式的。虽然是刘勃卡游走在德军的阵营中,但她与童年时就认识、后来成为同学的男友,感情相当稳定。她的男友也在战斗中牺牲。

电影中的刘勃卡与她的男友谢尔格

相对于上述隐性的爱情链条,小说里唯一从开始就相当成熟的两性关系,是万尼亚与克拉娃的爱情。

小说一开始,以油画般的细腻而厚重的笔触,刻画了德军压境、全民撤退的混乱局面。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一个男孩与女孩的分别,不谐和地凸现在杂乱而嘈杂的“国破山河碎”的危境中。

小说插图中的万尼亚与克拉娃

男孩就是小说里的“青年近卫军”核心领导小组里的万尼亚,女孩就是克拉娃。

我们看一看小说里的插图,可以看出,十分符合小说里对人物的白描刻画。先看男孩:

“青年生得个子瘦长,四肢不匀称,背有点儿驼。洗旧了的斜领蓝衬衫的袖子,对他的长胳膊已经嫌短;腰里束着一根窄皮带;棕色条纹的灰色裤子也略微嫌短;光脚穿着便鞋。长长的深色的直头发不肯听话,在他说话的时候总要垂到他的额上和耳朵上,他得常常把头猛地一甩,把头发甩到后面去。他的苍白的脸属于几乎晒不黑的类型。而且他还非常怕羞。但是他面部的表情里却含有无限的天生的幽默,同时还蕴藏着似乎马上就要发出闪光的灵感,这激动着那个姑娘,使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

从上面的外貌描写中,可以看出万尼亚有三个特点:一是四肢不匀称,二是驼背,三是喜欢甩一下额前的头发。而这种对人物的定调,在小说后面描写中,作者始终忠实地恪守着这样的造型,设计人物的动作。

比如,小说里的州委领导普罗庆柯的妻子卡佳见到万尼亚的时候,有一段描写,可以说是把万尼亚的代表性的外貌特征,再次克隆了一遍:

——卡佳说,一面探究地望着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四肢不匀称的青年,好像希望知道他的眼镜后面究竟藏着什么似的。

万尼亚弓着背坐在那里,很少说话,不断用手去理他的披散下来的头发。但是,要是这个女人能知道在他心里燃烧着怎样的熊熊之火,该多好啊!——

两看看小说里对克拉娃的描写:“姑娘穿着粉红上衣,光脚穿着黄皮鞋。她生得高大、丰满,浅黄色头发。深色的、发出暗淡光辉的、杏仁般的眼睛略微有点斜视。由于她有点斜视,她抬起秀丽的头望着青年的时候,像缎子般光滑的、雪白丰满的脖子就微歪着。”

插图里的这个丰满的姑娘,可以说是对作者文字勾勒出的人物肖像的精准描绘。

生活中的克拉娃

真实的克拉娃的照片,我们也可以看出,是一个微胖的姑娘。

生活中的克拉娃

万尼亚与克拉娃高调地站在煤矿公司的门前,暴露在阳光之下,人人都看到了他们那一副两情相许、难舍难分的典型的情侣模样。

在这个现场,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到了这一幕,由衷地生出自己青春不在、羡慕后辈之情。这个女人就是卡佳。这种看起来的偶遇,后来却是一个重要的故事情节的“入口”。这相当于中国人论及《红楼梦》的写作特色时,所喜欢提及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写作妙处。

万尼亚与克拉娃的爱情,是对门弟关系的打破,与谢辽萨的爱情模式相似,也是一种《泰坦尼克号》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式、《初恋》的爱情模式。

万尼亚照片修复

万尼亚的父亲是一个看门的工人,而克拉娃的父亲却是万尼亚父亲的上司。两个家庭地位悬殊,但却并不影响两个人产生了打破地位壁垒的爱情。

后来在撤退的时候,克拉娃的父亲驾车卡在浮桥上,上有德军轰炸,后有德军追来,他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只身离开,而把妻儿托付给了万尼亚。危急之间,万尼亚得到了准泰山的认可。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当女孩的父亲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他的时候,带给他的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幸福。

小说作者,对男人的这种担当所获得的幸福感,作出了深入的描述:

——现在他不论想到什么,那因为克拉娃就在近旁而使他产生的幸福感、他回忆起他在渡口旁边的举动时所产生的自豪感(这时他仿佛又听到柯瓦辽夫在说:“万尼亚,救救她们。”而他也觉得自己是克拉娃的救星),就会有力地闯进来。这种幸福的感觉因为有克拉娃和他分享而更加完满。——

万尼亚(右一)与家人的照片

为了躲避德军,万尼亚把克拉娃送到了她的父亲告诉他的一个地址,位于乡下的亲戚处。

而在这个乡下,克拉娃遇到了潜伏的卡佳,就是那个在煤矿公司门口看到万尼亚与克拉娃情深深、意切切吻别的那个女人。

卡佳与丈夫普罗庆柯根据组织安排,如期到了游击队,组织袭击德军的游击行动,但是德军太强大,游击队不堪一击,游击队被打得四分五散,卡佳与丈夫不得不依靠当地人,潜伏下来。卡佳就来到了一个村子里担任教师。

而也隐藏在这个村里的克拉娃想阅读书籍,无处寻觅,便去找这个挂着教师身份的卡佳。

万尼亚一家,拍于1938年

卡佳对克拉娃印象深刻,而克拉娃在分手时,眼中只有自己的情郎,不可能对藏在车内的默默地注视她的卡佳留下印象,所以,卡佳见到克拉娃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地提到她与恋人分别的场景,克拉娃有意作了掩饰,卡佳看着克拉娃的欲语还休的神情,小小地有意地戏弄了一下克拉娃。

卡佳能够顺利地潜伏下来,得益于一个叫玛尔法的五十岁的妇女,玛尔法的丈夫参加红军被俘,万尼亚在看望自己的恋人的时候,也从卡佳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立刻产生了动用“青年近卫军”的力量去营救战俘的计划。

于是,小说里描写了“青年近卫军”成功地策划了解救战俘营里的战俘的行动,救出了玛尔法的丈夫,日后,玛尔法的丈夫重新组建了游击队,协助苏军进行了反攻。

万尼亚的团证

而玛尔法也是地下党留给“青年近卫军”政委奥列格与指挥员杜尔根尼奇在危急关头可以去接头的联络人,但奥列格没有利用这个地址,最后不得不身陷囹圄,而指挥员杜尔根尼奇却按照这个地址,摸到了玛尔法的家。

当时,杜尔根尼奇身上没有任何证明,可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从第一眼起,就获得了玛尔法的信任,再略微交换一下信息,杜尔根尼奇道出“青年近卫军”曾经救过她的丈夫,更使他们的信任得到了彻底的破冰。

在玛尔法的帮助下,杜尔根尼奇重新组建了游击队,成为进入“青年近卫军”们所在城市的游击队之一。

但是,他们没有来得及解救被俘的“青年近卫军”。

而在这些牺牲的“青年近卫军”战士中,就有着万尼亚与克拉娃。

万尼亚生活照

法捷耶夫在描写“青年近卫军”战士监狱斗争的段落,非常简略,尤其是对敌人的酷刑描写,几乎作了遮掩式的模糊化处理。显然,法捷耶夫不希望在这些惨不忍睹的段落,用自然主义的笔法,带来纯粹的感官的猎奇。

对万尼亚与克拉娃的最后的爱情结局,小说只用了“极简”的语言,勾勒了意在言外的人物命运结局:

——“青年近卫军”的队员们得到互相告别的机会。克拉娃也能够坐到万尼亚身旁,把手放在他的额上,就不再和他分开。——

这是法捷耶夫的不忍,法捷耶夫的避“惨”就轻,但是,法捷耶夫的策略,是刻画出人物的丰满的内心与情感的沟回,让每一个人物,都有鲜活的灵魂,使他们从平面变成立体起来,这样才会使得人物牵动读者的关注与留恋,而事实上,法捷耶夫的确通过人物的描绘与刻画,达到了这样一个目的。

电影里的万尼亚

万尼亚的爱情,在法捷耶夫的笔下,明确地指向克拉娃。但在俄罗斯网站上,也有网友,说他看到一个材料,说万尼亚喜欢邬丽亚。不管怎么说,法捷耶夫没有采信这样一种说法。

不过,在小说里,有一次万尼亚去看望刘勃卡的时候,当时一个人在家的刘勃卡正在对镜自我欣赏,看到自己卷曲的头发,一时情不自禁,得瑟万分,流露出“天下帅哥,皆在自己囊中”的自鸣得意之情,这一切人背后的女孩臭美得瑟状,被万尼亚看到眼中,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说刘勃卡的男朋友负担很重啊,必须偷到女皇的“宝靴”,才能“抱得美人归”。

刘勃卡以斯拉夫女孩的泼辣大胆,直接冲万尼亚说道:你比我男朋友更懂我,我觉得自己更爱你呢。刘勃卡不惜拿自己作为炮弹,炸向了万尼亚,最后,还真的在他的嘴上吻了一下,吓得万尼亚噤若寒蝉。好汉不与女斗,因为女孩有着她的天生的超限战资本。

这就如同《静静的顿河》中的一个情节一样,小说主人公葛利高里的父亲看不惯大儿媳放浪形骸,有一次教训儿媳妇不要到处卖弄风情,勾搭村里的小鲜肉,这大儿媳直接搂住公公,向公公求欢,把公公吓坏了,从此之后,公公不再过问儿媳妇的私生活了。女人以毒攻毒的超限战手段,有着它的巨大震慑作用。

法捷耶夫在小说中对万尼亚与克拉娃的爱情,基本没有写出什么进展与波澜,两个人从开始时什么样,结尾时依然保持着同样的爱情浓烈,克拉娃这个角色,从文学形象来说,是一个平面化的角色,并不显出有着什么复杂的内涵。她的所有的内心秘密,就是对于她心爱的男孩的一以贯之甚至可以说是从一而终的爱情忠贞。

她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小说里写道:“克拉娃十八岁,这些事她都不关心。她痛苦,只是因为生活变得非常不自由,不能念书,没有女伴,父亲又情况不明。她想念万尼亚,她的美梦做得非常明确具体,——等这一切混乱现象一结束,他们就结婚,他们将生儿育女,他们要带着子女过非常美满的生活,——她就用这样的梦想来排遣生活中的烦恼。”

但这个人生目标就是奔着贤妻良母而去的女孩,在她的心爱男孩的感召下,还是焕发出了坚毅的勇敢,淡然面对生死,平静地与她愿意相伴的男孩走进死亡的陷坑,只是为了她的家乡,她的祖国,她的亲人。

法捷耶夫通过万尼亚与克拉娃之间的爱情线索的描写,更多的作用,是把这份情丝的线索,与小说里的地下党主导的游击队主题扣合起来,从而这使一个线索,贯穿了整个小说,正是我们在文首提到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写作技法。这就是法捷耶夫作品的文学价值与意义所在。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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