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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文:行走在虚拟与现实之间|文艺评论

原标题:李景文:行走在虚拟与现实之间|文艺评论

作者|何休

近日重读江苏扬州知名作家李景文1999年出版的小小说作品集《看天》,萌生了写点文字的想法。

大凡进行过小小说创作的人,均能状写现实,也能放手虚构。笔者在有限的阅读中发现,一般的创作者,在状写现实时,易犯罗列现象的毛病,使小说与新闻等同,充其量只是一个一波三折的好故事;而在醉心虚拟时,故弄玄虚者有之,追求怪诞者也不在少数,甚至以让人似懂非懂为终极追求目标。

李景文不同。他的创作,现实中有虚拟,虚拟中含现实,要么以虚拟为起点达到写实之目的,要么以写实为起点加入虚幻的色彩,巧妙地行走在虚拟与现实之间,从而使作品中的虚拟与现实达到有机的统一。

在《看天》作品集中,以虚拟为起点的小小说略占三分之一。如《女儿的发明》一文,女儿发明了一种“让坏人从这头进去,从那边出来就成了好人”的机器,要想批量生产,需得到警察总署的认可。总署的司马局长答应:“拿我的不肖之子做试验,成功了,什么证我大包大揽亲自签发。”试验相当成功,局长的儿子变成了好人,意想不到的结局是,变好的儿子大义灭亲,举报其父。司马局长被捕,发明自然无法批量生产了。故事的起因是虚拟的,借虚幻说事,但结点是现实的:表面上似乎要证实“好人难道还能包庇坏人”的一般常理,深层次却在表达作者的忧思:世人对假恶丑现象的深恶痛绝,想尽一切办法改变之(不惜动用高科技),最大的阻力却是源自于假恶丑的制造者(同时又是权力的掌握者)。

再如《鼠年童话》,标题告诉我们,这是一则童话,是虚拟之作。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发起一场歼灭老鼠的战役,按功行赏:每根老鼠尾巴奖励5元。米老鼠食品总公司总经理娄阿鼠在灭鼠战役中,与老鼠王国达成协议:老鼠排着方阵,献出尾巴,获得生命;公司举行剪尾仪式,剪得尾巴,领取奖金。作者用黑色幽默的方式,鞭挞现实中政治、经济生活领域中的相互勾结、串通一气,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等种种丑陋的社会现象。

《智能电话》、《教育危机》、《鱼鳔胶囊》、《选择出生的人》、《消失的都市》等作品,富有浓郁的科幻色彩,作品中描绘的事情,在当下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但作者所要隐喻的,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在剩下的貌似写实的作品里,李景文巧妙地注入了虚拟成分,使作品充满着神秘与灵性。

如代表作《看天》,“我”因为流鼻血,无奈看天,没觉察到身后有人跟着看天,并且看天的人越来越多,黑压压一大片。“我”没在意,赶回工厂。这种写实,无任何虚拟痕迹,写出人们的从众心理。然而,作者笔锋一转:厂里乱糟糟,说有人在大街上看到飞碟,连车都堵了,是地震的先兆云云。并把“我”流鼻血一事,也当成是地震的先兆。于是,“我”打了个寒噤,可怕的鼻血又流出来了,相信要地震了。此时,现实渐渐向虚拟转化:好像在诠释“三人成虎”的故事。

接下来,虚拟占尽上风:副食店前人们在抢购,不要钱似的。“我”扛了四个包,妻子孱弱的身躯竟也压了三件,连上幼儿园的女儿也将她喜欢的“娃哈哈”和“旺旺”背了一书包。“我”又冲进人群,抢了一大卷帆布……一个个场面描写,让人想到好莱坞灾难大片中的镜头。

结尾更是妙绝,“地震确实要来了,我们在等待!”恰到好处地虚拟了一场闹剧。作者似乎想通过这个虚拟的结局告诉读者,现实中的人们,在大自然面前,已经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境地。

又如《AA制爱情》,思想和行为十分前卫的恋人猛和茜,平时交往实行“AA制”,就连“家具及空调、彩电、音响、洗衣机、热水器等等电器,产权界定通过公证处公证,不但清晰明确而且是履行了法律手续。结婚喜宴的酒钱,也是一人一半”。这个选材,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非常现实,也非常新颖,但在去结婚登记的路上,因摸奖摸得摩托车,因归属问题而出现了分歧,两人没有去登记,而是走进了法院的大门。

再如《钟点工》,大一女生因考试挂科,请钟点女工来当“妈妈”参加家长会,不料遇上自己的亲妈,被另外的大学生雇佣当“母亲”;《子夜电话》,诗人半夜接到骚扰电话,义正严词地斥责“提供特殊服务者”,对方再次来电,称自己是个受害者,希望诗人救她出火坑后,并突然挂断电话,令诗人陷入复杂的情感当中。囿于篇幅,笔者不能一一列举。

总之,十年前的李景文,就在虚拟与现实间游刃有余地行走着,不愧是上个世纪末小小说界的“当代百家”。

(刊于《小小说•大世界》2009年第11期)

看 天(微型小说)

李景文

秋天的空气确实很干燥,我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地感受到这一点,有虫子似的东西朝鼻孔里钻,也许是清鼻涕吧?不好——鼻血!我没有理由不仰起头,无奈地看着天空。

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身后的两个看我驻足看天便也停下来看。瘦高个说,胖墩,看,飞碟!胖子很紧张,飞碟?哪里,我怎么看不见?瘦子说,你眼睛再睁大些。胖子便摘下眼镜擦了又擦,一戴上胖子便忍不住叫起来,丝瓜,快看看现在是几点几分几秒,带没带照相机?瘦子很吃惊,你真看到了!在哪里?在哪里?

好多人围上来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飞碟——不明飞行物!

当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我发现马路上站满了看天的人。交警开始还想疏通道路,但一会儿他就发现这很徒劳,于是干脆撤手看天,司机也钻出了驾驶楼,乘客们便把身子从车窗里探出来,都在看天……

看天的人流一时黑鸦鸦一片,煞是壮观!

我也忍不住再次看天。天,跟平常没有两样。我没有看到飞碟,一定是我在迟钝中没有想到把自己的眼镜像胖墩那样擦擦亮,而它现在又飞走了。

我赶到工厂的时候,厂里已经乱糟糟的了。一块的哥们说,四眼,你还来上班?我摸不着头脑,说不上班,没有工资奖金怎么养老婆孩子。哥们笑了,说要地震了,去你的工资奖金吧。我说别闹。哥们收敛了笑说,真的,有人在大街上看到飞碟,连车都堵了,地震的先兆。我卟哧笑了,说我在场的,堵车不假,可我没有看到什么飞碟。哥们更严肃了,说你是四眼,那么多人看到,能假!我想想有道理,点点头。哥们穷追不舍地问,当时你在干啥?我流鼻血了。哥们一惊,说这就对了,你以前流过鼻血吗?我说不出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哥们再也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地同我挥挥手。

我打了个寒噤,我的嘴唇一定是紫茄子的颜色,而且可怕的鼻血又流了出来。我失魂落魄回到家时,妻了张口问我死到哪去的?我顾不得用水把鼻子上的血洗一洗,我说我知道,要地震了。

副食店前人们在抢购,不要钱似的。我们全家很快也混入人流中,我将大把大把的票子塞进营业员手里,我扛了四个包,妻子孱弱的身躯竟也压了三件,连上幼儿园的女儿也将她喜欢的娃哈哈和旺旺背了一书包。我又冲进人群,抢了一大卷帆布,给没给钱我不知道。

我们跟全城流向郊外的无数大大小小的家庭一样,在青青的菜地里搭起了防震棚。妻子叹了口气就散架似的瘫了,女儿长到这么大也没有如此高兴过,我破天荒地点上这辈子的第一颗烟。

我忍不住又一次看天。天,的确异常,深蓝深蓝,像“老洋”里的海水一般深蓝深蓝,像台风中心区貌似平静的海水一样深蓝深蓝,透出一种威慑和恐惧。就在这时,我那倒霉的鼻血又流出来了。

——地震确实要来了,我们在等待!

(发表于1997年第11期《城市人》,入选漓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9月版《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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