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北流就是我的底色,去哪里都是一个广西小镇成长起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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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广西的距离是八年的距离
主持人:各位网友,下午好,我是搜狐读书文化频道主持人刘原,今天我们很高兴邀请到了著名作家、也是我的广西老乡林白老师做客搜狐。请林白老师和网友打个招呼。
林白:你们好,很高兴来到搜狐。
主持人:说起我和林白老师,还有一段渊源。8年前,我还是广西《南国早报》的一个小记者,曾经在南宁古城路的一个宾馆里采访过林白老师,那时我还索要了你的签名,因为你是我新闻生涯中采访的第一个著名作家。我还记得我当时写的一篇稿子标题是:《林白:我写的不是色情小说》。有趣的是,多年以后,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还记得那篇稿子的标题。
林白:一提我就知道了,以前说刘原采访过我,我真的没有印象,当时发现在东方杂志上有一个专栏,我每期看那个,后来又看《新京报》世界杯,也是你跟李宇春同一版,你一个专栏,李宇春一个专栏,我肯定看你的,李宇春的有什么好看的?我一直没有对上号。你不早说,早说我会很高兴的,就是这个刘原。
主持人: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当年那个纯朴善良的小记者跟后来写黄色专栏的……
林白:太纯朴了。完全对接不起来,那时候真是非常纯朴善良。
主持人: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一个人却可以两次采访同一个人。今天早上我在准备访谈提纲的时候,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了,仿佛又回到了8年前的古城路。过去的8年,把我自身的命运改变得面目全非,对你而言呢?
林白:98年到现在,整八年,我怎么老记得是七年?去年我回了一次广西,就觉得我跟广西的距离是七年的距离,到了今年又加了一年是八年。98年我还没有调到武汉文学院,在北京算是下岗,时间有点远。
主持人:林白老师是广西北流人,我是广西钟山人,我准备模仿你的《妇女闲聊录》,把今天的这场访谈搞成《桂系闲聊录》,聊到哪算哪。让我们的话题穿越京广线,回到岭南,听说你曾经插队两年,是在广西插队吗?那段生活对你有什么影响?
林白:从北流到县里骑车下去两个多小时,很近的,属于县城长大的人,又在自己县里面的农村插队,看了多少知青小说,形容站台上哭成一片,告别家乡告别亲人,我就完全没有这个感觉,当时高兴得很,离开家了嘛,可以不回家了,觉得这是特别高兴的事情。
主持人:觉得像笼子里面的鸟放出去了一样。
林白:终于离开家了,不用听父母唠叨了,觉得特好。
插队时经历的饥饿感不如上学经历的
主持人:像你这种就近插队的当时只是一部分,当时很多人上海知青要去云南、黑龙江、新疆,对于他们来说比较远一点。
林白:他们是大城市的,大城市跟小县城是永远不会一样的。我们小县城再近也是在自己县里面插队,就两种,一种是上山到林场去,一种是下乡到农村。
主持人:那段生活对你有什么影响?
林白:我得写个长篇,这个不能讲掉了。
主持人:我发现你们这代作家中许多人都有过插队经历,譬如王安忆,譬如铁凝。阿城曾在《棋王》中说,有一次别的生产队杀猪,他们跋山涉水去吃大户,因为太久没吃过肉,他们的胃已经受不了蛋白质了,最后昏沉沉地躺在草地上,说是“肉醉了”。你插队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过那种饥饿感?
林白:我插队的时候经历的饥饿感不如我上小学、中学、高中经历的饥饿感。那时候我都不吃早餐的,特别饿,老觉得饿。但是到了插队也饿,劳动以后回来还是可以有东西吃的,饿是饿,但是不如我整个成长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时的饿,还好。饭是有的吃,菜是没有的,经常要去田里面偷贫下中农的菜,肉也是没有油的就找人家借就找人家要。饭还可以,菜是没有的。
主持人:你们插队完了之后回到城里,是不是像冯小刚拍的《甲方乙方》里面的富翁一样,把整个村子里面的鸡吃光了。
林白:没有到那个程度,我们刚去一两年,时间很短,没有堕落到那种程度。
主持人:开个玩笑。在插队的时候写作吗?
林白:写过通讯报道。
我觉得我不是属于知青作家,也没反思过
主持人:叶兆言曾经写过一部知青小说《我们的心多么顽固》,你有没有想过写一篇关于知青的小说?
林白:肯定要写的,一直都没写,这块一直没动。
主持人:但有类似计划?
林白:不能叫计划,应该算是一个情结,一个惦记吧。不能说计划,计划经济就够难听的了,写小说还要计划,那更没劲了。
主持人:比较排斥“计划”这个字眼。
林白:“计划”这种公共词汇非常不人性的,我一直惦记着要把这个写成一个长篇。
主持人:关于当年知青时代的记忆,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林白:这些东西我都得写小说,讲给你听的话,这个小说就写不成了,我特别忌讳这个。我很迷信的,我讲了之后真是写不出来了,所以最好不要讲这个了。
主持人:当过知青的王安忆说自己像逃离地狱般地回到了城里,她对重新回去看看毫无兴趣,“如果说靠上山下乡运动成为作家,我宁愿不是一个作家。我只能说,百分之九十九是牺牲”。你如何看待自己的知青生涯?
林白:我觉得我不是属于知青作家,我从来没有写过知青题材,虽然去过,但是就一年,在大队学校里面当老师,没有干太多的活儿,没有吃太多的苦,没有远离亲人,随时拔腿就可以回家。那时候大家都这样,就去了,当时没反思。
主持人:没有觉得是特别苦的事情。
林白:对,在高中经常劳动,没觉得特别苦,觉得很自由的。那时觉得下乡基本独立了,那时是最反叛的时候,在父母眼皮底下生活是最难受的事情。如果我母亲在家,我就在门口磨磨蹭蹭最好不要进去,很不想在家里面呆着,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家里面呆着,我想去外面瞎逛。我从小不是在亲情的浸泡里面成长起来的,是一个有矛盾的人,听说能够去插队了,只要是离开家就解放了,就自由了。以前我跟方芳谈到过这个问题,从小离开家的人跟从小在家里面成长的人是不会觉得如何痛苦的,没有思念亲人这种感觉,过年也不想回去。
我一生中最不完整不痛快的记忆就在大学
主持人:上个月我去过你的母校武汉大学,因为季节的缘故,我没能看到樱花。但我能想象出,年轻时的林白坐在珞珈山下,嘴里叼着一片樱花做诗的情景。我觉得樱花那种烂漫而私密的气质与你的小说有点近似。
林白:没那种风雅,我很喜欢樱花,我到北京以后发现玉渊潭有樱花就特别高兴,玉渊潭离我们家比较远,我住东城,我还是要去玉渊潭看樱花的,很喜欢樱花。
主持人:你大学时候开始文学创作的?
林白:大学之前就开始写作,都是属于瞎掰的。
主持人:当时主要发表在哪些报刊上?
林白:没有发表过,大学哪儿有发表。
主持人:苏童曾经说,他上大学时经常被报刊退稿,最后自己很不好意思,只好借用一位北京女同学的地址来投稿。你以前有过经常被退稿的经历吗?
林白:我在广西图书馆投稿,那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了,大学是最苦闷最压抑的一个阶段。我一生当中最不完整不痛快的记忆就是在大学阶段。
主持人:为什么?
林白: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下子去那里觉得很不适应。我们广西都是一间一间的冲凉间,上大学就很不习惯,都是大浴室,过了两三年才硬着头皮去大浴室。
主持人:我当年上大学,很多同学一直到大学毕业穿着裤子去冲澡。我们学校是强行分配的,毕业之后要么下煤矿,要么到水电站去,我大学四年特别绝望。武汉大学是一个非常好的学校,你应该不存在这种情况,当时毕业分配都能找到好的单位。
林白:我们是第一届,我不是对前途绝望,反正整个人左右不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也不想跟人讲话,也不交知心朋友,也不谈恋爱,主要可能是图书馆系又不好玩,觉得专业又不好玩,人也不好玩,挺孤独的,整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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