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是个令人春心萌动的季节,我没能沉下心来读书,只是浮光略影,聊做记忆。
说说林白。对她的兴趣源于《一个人的战争》,当初写中国近现代文学的期末作业时,我选《倾城之恋》下手,定题就是《两个人的战争》。 形式上的小巧合深深吸引了我,于是认识了林白。
毋庸置疑她的笔法是大胆的,关于性的描写。这并不是说文中有多少直白露骨的现场实录,激发部分"心怀不轨"的读者的感官反应。事实上,林白妖冶的笔触含蓄而唯美,挑战的是人心理的承受极限。作品始终被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也许它有毒,但不会致命。
复旦的陈思和教授的《谈虎谈兔》:林白论,在我看来是不折不扣的精品。他勇敢的截取了《一个人的战争》中颇有争议的那段文字,评论到位而且不失一个男人的独特视角。作为男人,面对林白笔下完全女人的绝对世界,陈教授的态度谦恭而可爱,真诚尤嘉。他始终放不下林白的地缘特色,认为她文字里萦绕的鬼气发源于她生长的那片南国雾漳。"林白是带了自己独特的童年记忆进入文坛的,她来到北京以后,无论是出于一个边城女子对现代文明的向往还是作为女性亘古而来的软弱,她都自觉地愿意向主流的文明社会臣服,并且消除那些来自蛮荒之地的记忆,这表现在她的创作里总是弥散了难以言说的委屈和自怨自艾。可是她自身所带来的那股诡秘气息却顽强地表现出与世俗道德文化格格不入的精神,那些古怪而诡秘的文学经验始终没有被高大华美的京城主流文化所接纳,林白现在虽然身体和户口都留在了北京,但其精神世界依然被放逐在"鬼门关"之外,这使林白的声音变得独特而异样,仿佛是异类发出的受伤的悲鸣。"
想来也是,遍地沼泽丛生,长年云雨蒸酝的环境里的女子,如何融入皇城脚下抑或海上生花的京沪派套路呢?沈从文以笔为笛,吹奏湘西的无限风情。莫言以笔耕种,播洒山东高密乡的人俗、情结。林白亦是如此。寂静的小城,日光下晒的发白的马路,窗后捉摸不透的眼神,受困却蠢蠢欲动从不安分的心,等等。她笔下的人物在不同程度上颠覆着正常的生活方式,并且在其笔下缓慢推进,演化最终的激烈结局。像《恋爱中的宝贝》,一开头就定了基调,注定不得好死。
这话有些刻薄,但也无可厚非。
写者为文,往大处驾驭大题材,恢弘独挡一面;往小处细腻钻探,所谓小切口深挖洞。林白属于后者。女性的身体意识、心理上微妙的变化等,在她的文字里展开铺陈,引人入胜。从很小的时候就萌发性意识,到长大后对身体的欣赏,到自慰,我们看到林白笔下的女子一味的折腾。不得不承认她使用了跳跃而灵动的文字,给人的感觉相当舒服,即使内容上有些骇人听闻。她的文字极富画面感,读时感觉场景扑面而来,自然的像居室里挂久的画一样习惯。而文字中对女性身体的独特关注,几乎不搀杂一丁点污秽的感觉。《回廊之椅》中那段洗澡的描写,似乎给平凡的肉身赋予了神圣的光彩,绚目而灼热,令女性也不禁被吸引。所谓美丽,就是这样的纯粹吧。我才了解为什么西方圣母都是裸露的。
好的文字也是这样,毫无遮蔽。网络中普遍评论说:"林白的叙述语言极富弹性,随意且充满锐气,奔放而优雅从容,就像冰上舞蹈一样令人眩目。"没错,至少在《万物花开》之前是这样的。但在《万物花开》中,林白做了不同的尝试。我们看到更多粗鄙而乡味十足的语言。描写少了对白多了,写实少了魔幻多了。然后比喻还是一样的动人心魄,画面感依然很强。"在床上,床就是一口大锅,熊熊的烈火在身上,血也是火,肉也是火,连骨头都变成了火,两个人身上的火加在一起,火光擦亮了双方的眼睛,他们互相看见了对方的身体。在黑暗中,女人看见男孩的两腿间闪着淡黄色的光,男孩看见女人的乳房一会儿金黄,一会儿月白,她的腰部是一种紫色,像茄子花和豆角花,再往下,是蓝色,像长着一片蚕豆花,两腿间的毛毛,跟油菜花一样夺目,金黄耀眼,胳臂是麦子花,白色的,手指是黄豆花,紫中带蓝,脚指甲是蛾嵋豆,红的和白的,参差妖娆。所有的花都长在了她的身上,丰腴茂盛,郁郁葱葱。蚕豆花茄子花豆角花,她们统统笑着,闪着光。"我想说这是很性感的文字,如同《洛丽塔》给人的感觉。谁的生命之火,谁的欲念之光呢?
“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巴掌自己拍自己,一面墙自己挡住自己,一朵花自己毁灭自己。一个人的战争意味着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
在《万物花开》之前,林白的女子们都是自我恋爱,自我珍惜。她和她相爱,甚至她和它相爱。我不想用直白的言语来多说这个事实,尽管在林白笔下并不隐讳,只是有些曲折,有些温婉,不至让人猝不及防。如《一个人的战争》中自慰的女子,如《回廊之椅》中太太和侍女,如《瓶中之水》里意萍和二帕,如《同心爱者不能分手》里的女人和狗。
男人的角色被淡化了,只起穿插承接的叙述性作用,而在文中,不管性格或意义上,都灰暗的如同尘埃,飘落在女子身上,又被轻轻掸去。而女性的隐秘世界被一一破析,举重若轻。 (责任编辑:李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