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有点空暇。在温暖的阳光下,手插在裤袋里,悠闲地走过马路,眯着眼睛看着风里卷舞的一颗颗尘埃,而腰际的长发,也悠扬地漂浮在背后。
这真是个很诗意的下午。
刚刚从一间乐器行里出来,选中了一只非常可心的古筝,音色明亮,余音悠长,琴身的镂刻的一只飞天,姿态就如此刻的心情一般地飘逸。
因为少时神经受过重大的创伤,我素来听不得任何刺耳的尖锐声音。老式挂钟、寺院的撞钟、以及古筝钢琴试音的弦声,一声这样的震荡之音,我立即毛骨悚然,即使面色不变,心里却毛得不行,惶惶不能坐立,响到十声以上,必定情绪失控,抓狂奔逃,或者不计代价也要破坏声源。我曾将这个私人的毛病跟亲密的朋友说过,起初他们是不信,后来才发现,这症状其实殊为严重。心理医生说,这必定是幼年某件重大创伤伴随着巨大的类似声音同时到来的,所以内心里对这类的声音充满无法抗拒的恐惧。但是我无法追寻伤害到底是如何形成,也就无法痊愈。
那么地热爱音乐。尤其是古筝和钢琴。却永远不敢亲手去碰触它。我有舒展修长的手指,而且一双手的皮肤光洁美好,冬日里放在黑袍上,苍白动人。无数次希望能盘膝坐在月光下,拂动琴弦,让流水丁冬的弦声,让心绪和古老的音乐精灵一起散逸。自问本心是如此地澄澈单纯,于这世界,只一味地执著爱,美好,和追寻,那些因着我的心召唤而来的音符,该一颗颗都如珠玉剔透吧,水晶似地零落在月下苍苍的荒烟蔓草里。
这意象纠缠我太久了。
而随着我对你的思念日益具体。
这一生里我只能为你绽放一次,在我青春最美的颠峰。那夜我如昙花,绽放出缠绵,柔情,和浪漫,以及郁积了自相识以来的每一点一滴的热烈与疯狂。音乐是缠绕我们这一生里最粲然的瞬间的背景,而我将为你弹奏一生里只属于你一人的曲子。
他们说我有甜美而诱人的声音,每一声叹息,都让人神弛思荡。我将抚琴为你唱只写给你一人的歌子,而歌的末尾,缀上这一生里最纯净的眼泪。
当我盘膝而坐,长发藤蔓也似地一直铺垂到地,我将以它绕住你的颈子,让它如森林,重重密密地环绕我们的脸颊,而世界浩瀚,星空澄明,万物都在安静地隐退,只你与我,呼吸与唇吻,炽热与颤栗,瞬间与永恒。
为这古往今来的爱与生的时刻,为着这千古千载里、时时刻刻里交叠重合的喜剧,为着在万年的爱情剧里,你要记得,我以这样特别的方式爱过你,为着你今生心里永远打上我的烙印,为着在日后每一个诗意的夜晚,你因思念我而隐隐泛起永远无法挥去的疼痛,我将手伸了出去,放在这只价格高昂的古筝上。
轻轻拨动了一下手指。如等待一次鞭打般,惊惧地闭着眼睛,等待熟悉的那种心脏痉挛的感觉出现。筝弦铮然一声,诧异地朝我发问。
没有惊悸。我的心竟然充满了期待。期待继续拨到琴弦,期待曲将成调,歌将成欢。
忍不住说,噫,何以如此动听。
卖琴的商人殷勤地说:这琴真的是音质非常好的。
朝她淡淡一笑:呵,是的,很好。 (责任编辑:久黑必白) |